听完这里,赵玖不免好奇:“既然已经逃到那种地方,俨然是决心复国的,为何不坚持下去,反而要内讧呢?”
嵬名云哥闻言大恸:“陛下,外臣不是内讧,而是奉命为之!不能坚持下去的缘故,不是外臣,也不是国主,更不是护送国主至地斤泽的嵬名(李)良辅将军……国家衰亡,可国主秉国四五十年,权威尚在,而其余人等,九死一生,待到祖宗兴复之处,哪个不是忠心耿耿,不计生死的忠臣?”
赵玖愈发不解:“那李乾顺为何又失了志气?”
“因为天运不在大白高国了!”嵬名云哥愈发恸哭不及。“外臣到了地斤泽才发现,昔日水草风茂,可为根基的绿洲早已经萎缩不堪,莫说放牧种植,就连饮水都艰难……才聚集了一两千人而已,不过几十日,其中泉眼居然被饮用枯竭……士卒日夜离散,少数忠心者欲随从至死,却往往为一壶水所困!到了后来,嵬名(李)良辅将军干脆杀了自己儿子,一面是要节约用水,一面是用血水去供给甲士……却被国主察觉,再不能忍受,说自己可以死,却不能让太子和越王沦落到饮血的地步,便让外臣动手……然后让外臣与良辅将军携首级带太子与越王来东京求见陛下,因为大宋对降臣素来能与富贵,倒是女真人不知道秉性……结果快走到沙漠边上的时候,良辅将军却又说他杀了儿子是为了君主,现在君主没了,杀子之举宛如牲畜,便又将最后存水与太子、越王托付与我,自己直接折返入大漠之中了……外臣无奈,只能继续带着太子与越王往东南行,结果撞上了折氏的搜索兵马。”
众人听到西夏最后的下场这般惨烈,也是个个色变。
唯独赵官家,感慨的与众不同:“都说了,西夏在上游开发过度,水土流失,你们还不信……”
周围诸臣闻得此言,愕然之余,居然又有几分信了。
“也罢!”赵玖叹气道。“既然如此……朕便赐你一个宅院,你收两个孩子为义子,从此好生在东京过活便是。”
年轻的嵬名云哥闻言泪流满面。
且说,此次来东京路上,云哥早已经得知是耶律余睹挑起此番灭国之谋,回想当日自己那些言语,外加亲手杀了李乾顺的罪恶感,让他几次三番想自寻死路……但国主既死,如仁多保忠等辈又转的那般快,外加李良辅也死,此时他若死了倒也简单,可才七院的官僚将领。
文武群臣官吏,往来行走,或是紫、绯、绿袍,又或者是披甲佩刀,皆昂然四顾,左右相对,气氛高昂而热烈,以至于白衣免冠捧剑的折可求甫一踏上此路,便陷入到了围观之中。
人是有羞耻之心的,虽说早就明白这是赵官家本意,折可求还是不免一滞,继而低头匆匆起来。
但是,越往前行围观文武就越是密集,何况今日官家召见折可求之事人尽皆知,而折可求这般打扮,身后又有折彦质与杨沂中率甲士尾随,谁人稍一留心不能醒悟?
再说了,直接认得折可求的,也就是所谓折可求朝中故人其实也不少。
故此,待折可求行到崇文院前正门时,院中都省、枢密院诸多臣僚早已闻讯,都纷纷涌出观看,便是都省、枢密院四位相公,几位正在此处办事的尚书、侍郎、九卿、判监,听说是折可求有了结果,也都出门来看……恰如当日观看岳飞领精忠报国大旗从此经过一般。
到此为止,折可求彻底羞赧,面红耳赤之下,几乎无地自容,只能越发脚步匆匆,以求脱困。
然而,其人行至宣德楼前,却又陡然一滞,继而拖慢脚步……且说杨沂中早在他抵达之前便下了命令,将宣德楼中门大开,此时前方御街之上,熙熙攘攘,正有无数东京士民好奇张望,不知道此门为何而开?又有何等人物要从此门中出来?
莫不是比上次岳鹏举还要荣耀?
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为了家族咬牙走到岳台,在祭台前一死以换家门安泰的折可求,临门而惊,一时进退两难,继而彻底惶恐。
但偏偏不敢停住!
而其人一边缓步向前,一边回顾身后,只见无数当朝官吏蜂拥在后,或是愕然观望,或是肃立不语,或是冷眼旁观,或是束手感叹,当然,也少不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,便是自己族侄、已经年逾五旬的折彦质居然也难堪到掩面相对。
再往前看,只见宣德楼正门之外,无数东京士民蚁聚于御道两侧,人数远超门内,此时都在好奇观望,甚至已经有人随他步伐向前瞥见他身影,正在与同侧之人交头接耳。
非只如此,一直到此时折可求方才想起来,宣德楼对面,原尚书省地界,此处正是六部九卿公房所在,而太学生云集的邸报版印场所,又在六部公房对面。
此番出去,当真要贻笑天下了!
坦诚说,折可求早在昔日投降时,随娄室面对徐徽言时便已经有了贻笑天下的觉悟了,但他当时也始终以为,自己可以为了家族撑过这一遭,始终有一种自己是为了家族牺牲自我名誉的麻醉式感动……所以此番官家直接折辱于他,他反而有所觉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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