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家生子,说不定还已经登科入仕了,可是现在……陆怀什么都不可能拥有了。
而他,却可笑地反而因为陆怀的推荐参加了那场集会,成为了杜巾门徒,更成为了如今全京城里最风光无限的人!
真是可笑、可耻之至!
陆海发想要大笑,却又悲从中来,看着陆怀,竟是哭笑不得。
他的眼里杂糅了太多的情绪,沉重得令人心疼,脸上的泪痕未干,竟是有些刺目。
陆怀面对着这样的陆海发,尽管知道自己此次见面的目的都已达成,心情却毫无轻松之感,反而倍感沉重。
他想为陆海发擦去眼泪,陆海发却立即偏头躲开了。
陆怀看着自己置于虚空的手,尴尬而理解地笑了笑,将手收了回来。
陆海发看到陆怀的神情,立即就反应了过来陆怀是误会了。他躲开并不是因为陆怀是阉人而嫌弃他,只是因为无颜再承受他对自己的好。
“堂哥,你误会了,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,我只是……”陆海发说到一半,才想起来不能和陆怀说实话,连忙又想了一个理由,“只是想自己擦。”
陆怀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,他不能确定陆海发说的是真还是假,犹豫很久,才抬头看了陆海发一眼以作求证。
然而陆海发刚刚的举止终究是触动了他心中的敏感,他少有地有些不敢面对实事,只是匆匆看了陆海发一眼便低下了头,快到不足以令他分辨出陆海发的真实想法,唯有敷衍地点了点头。
陆海发看出了陆怀的敷衍,觉得事情不能就这样过去,否则陆怀与他在心中都必然留下芥蒂。
他看向陆怀,发自肺腑地对他道:“堂哥,不论你身份如何,我在心里都一样感激你、敬重你,这是我的心里话。”
陆怀深深地呼吸了一下,抬眸看向陆海发热诚的双眼,许久之后,轻轻地点了点头,笑了一下。
尽管他的笑容里还有许多不确信,但是其中的欣慰之意令陆海发明白他相信了自己的话,这才消解了担心。
接下来,两人又各有心事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许久之后,陆怀伸手轻触了下茶杯和茶壶,轻道:“茶都凉了,要换热的么?”
陆海发轻轻摇了摇头。他早已没有了饮茶的心思,事实上他现在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,那就是回到住处去与他娘问个清楚。
陆怀点点头,压下心间纷繁的情绪,重新牵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,对陆海发道:“还有什么事想要问我么?”
“没有了。”陆海发低声道。
“那……早些回去吧,还有几日便要开考了,不要再想庞杂的事了,好好温书。”陆怀温声与陆海发道。
陆海发听到陆怀的话,点点头,垂下眸,心间顿时沉重倍增。还有五日就要开考了,可是他这样的人还配登科及第么?
陆海发没有表现出什么,心里却已默默有了打算。
两人分手之后,陆海发很快离开了茶楼,陆怀却没有很快离开,目送陆海发离去之后,又反身回到了刚才的雅间里,静默地坐在了临近后街小巷的窗边。
自知道真相以来,他一直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感受,一直尽一切所能压制着那些会令他感到痛苦而无法自拔的情绪。
在预感到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时,或者情绪出现波动时,他会让自己从头开始打磨复仇的计划,让自己沉浸在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中,用对成功复仇的期待消解那些负面的情绪。
若这办法也失去效用,他会试着放空自己,坐在书房里什么也不做,什么也不想,只是发一发呆,直到心里的那股情绪渐渐消退。
如今复仇成功在即,那份期待感反而没有那么深沉强烈了,更多的是一种终于做到的释然。
刚才陆海发避开他触碰的小插曲,没有征兆地触动了他心中敏感的地方,让他心中被久久压制的苦涩突然泛开。他既无法再用期待的情绪压制住痛苦,也做不到让情绪全然放空,唯有在这里静静地等待那些令他感到难过的情绪一点点消解。
陆怀透过窗棂看着巷中随风轻摇的小草,思绪渐渐飘得很远很远。
陆海发乘着马车,不多时便回到了临近贡院的住处。他站在家门口,看着延伸到住所街口的贡院大街,再眺望那青砖绿瓦、浩大森严的贡院考场,眼中的情绪渐渐由不舍转为决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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