底下的船舱空间并不大，甚至可以说有些低矮。君棠拿了一柄烛台，跟在高塍身后缓步走着。
周围都静悄悄的一片，黑暗中仿佛传来了某种怪异的声音，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脚步声。高塍就在前面走着，君棠跟在他身后，烛火的光芒衬得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越发阴森。
高塍走了几步，只见船舱里东西不少，大到黄花梨的床榻、黑檀木镂空雕花的桌子，小到天青色的茶具钩花用的细针，应有尽有。光是这个船舱里的东西，浙江最大户的人家轻易都拿不出来，能见上一眼，都是眼缘。
可是越看下去，高塍越是心惊肉跳，那粗布衣裙的少女就站在他身后，无声无息，让他渐感背芒在刺。
船上究竟是什么人？绝不可能是仪銮司的人，天下人都可以招摇，唯独仪銮司的人不可招摇∏銮司的人敢这般招摇，那就是在找死！
“姑娘，这几条船上，都是这些东西吗？”高塍转过身去，面不改色的询问道。
“还有些丝绸衣物，首饰银钱。初次出远门，也不知道该带些什么，能带的便都带了。妇道人家并无远见，大人莫要见笑。”她说话的声音根本听不出来像是个丫鬟，语气无悲无喜，没有任何感情。
高塍也不过是这般问道，他知道，其他船上的东西，他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了。
“姑娘说笑了，女子心细，多准备些总是好的』是不知，仪銮司的大人现在何处，可否让小人见过一面？毕竟兹事体大，若是没有见到仪銮司的大人，我也不大敢放行。”高塍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，甚至微微弯下了腰。
她没有直接开口，而是沉默了片刻，这沉默让高塍越发心惊。
“高大人，果然是个聪明人。”她忽然说道，可是脸上却仍是不见一点儿笑意。
“姑娘这是什么意思？”高塍故作不解的问道。
“事到如今，我也不瞒高大人。船上确实是有位仪銮司的镇抚使，但，也不仅仅只是一位仪銮司的镇抚使♀船，本也不是你该上来的。”她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之中，神情愈发莫测。
但，她还是让高塍上来了，并且是独身一人，这是为什么？高塍轻而易举的听出了她话中的第二层意思。
“请姑娘明示，船上还有哪位大人呢？”高塍的腰像是被风压住的翠竹，慢慢弯了下来。
“高大人是个聪明人。”君棠在高塍面前摊开掌心，掌心里，是一枚不大的令牌。
代表皇族身份的金牌？是哪位王爷？还是哪位郡主？
高塍心中一颤，急急忙忙的便要跪下』而君棠却没有让他跪下，用手臂虚扶了一把。
“有几件事，想请教高大人。”她缓步向前，目光看向黑暗中的阴影。
“姑娘请问。”高塍低下头，语气愈发谦恭。
这船不是他该上来，他的身份也不能上来，她既然让他上来了，那就一定有事要高塍去做！
可是她没有直接开口提要求，而是向前走了两步，高塍低下头，不敢直视她那张精致的侧颜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而淡雅的冷香，不像是任何胭脂能够散发的味道。
“我听先前的那位官爷说，但凡进浙江的船只都需官府特批的堪文，却不知道，这堪文需要怎么才能得到。”她的声音不大，语气礼貌疏离。
“这话不全对，只是对船只有所要求，但凡大型的船只才需要过卡堪文，中小型的船只则无需堪文。不过，省里的公文虽是这么要求，但是到了知府这里，便要求我们对中小型船只也一同检查，才准许过卡。大船队的过卡堪文，需要布政使衙门审批。”高塍据实回答。
摸约是因为那枚令牌镇住了他，他竟然连这一层干系都全说了出来。
“原来如此，那请问高大人，这大船，又是多大的船才需要检查呢？”她微微颦眉，又是细细问道。
“可以载三万斤以上粮食的船只，都需要检查◆是时躇来的船队，过卡时缴纳的过卡费，还可以减去一些。”高塍似乎已经猜到了她究竟想问些什么，回答的声音竟然压低了许多。
浙江商贸发达，来往船只络绎不绝，每年给朝廷收缴的税银便是一笔极大的数字。当个管理码头的百户，地位并不高，且身份有些低贱，然而不得不说，这是个油水极足的位置。
高塍虽然是行军出身，可是在这里做这个百户已经有将近十年】日对着走卒商贩，再如何榆木脑袋的人都会变得圆滑起来。
他打过交道的人太多，敏锐的嗅觉已经让他闻到了空气中隐隐的铜臭气息。
江南文人的诗词歌赋到了北方未必吃得开，北方的官员到了南方也未必会被人看得起，就连帝都的批文到了地方要打个折扣。大胤朝疆土万里，子民百兆，不管是什么风俗人情，各地都有不同。
唯有一样东西能贯通南北，那就是钱！
“来之前，掌舵的说，大船过卡的银钱是七十两，我们一共八条船，便是五百六十两。”君棠脸上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了几张银票递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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